昂首苍穹问碧天:长篇小说《铁哥俩》创作体会

采访人:张扬,中联口述历史整理研究中心执行秘书长

受访人:翟海潮,笔名海潮,长篇小说《铁哥俩》作者,中国胶粘剂和胶粘带工业协会原副理事长,北京天山新材料技术公司原副总裁

张扬:翟老师好!您的长篇小说《铁哥俩》终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拜读了您的大作,感觉整部作品时代感很强,故事环环相扣,情节迭荡起伏,读来亲切感人。小说通过李铁英、葛星火两位主人公“同窗”、“合伙创业”、“散伙”、“竞争”的友情和恩怨纷争,反映中国改革开放40年人们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巨大变化。据说您从构思到完稿用了七八年时间,今天想请您谈谈《铁哥俩》的创作过程和创作体会。

翟海潮:好的,感谢张秘书长的采访。《铁哥俩》的写作,从开始下笔到初稿写成大约用了1年的时间,修改完善也大致用了1年的时间,五易其稿。但小说的构思和资料搜集的确用了几年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2015年。

张扬:2015年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促使您写这部小说的?您写这部小说的动机是什么?

翟海潮:2015年是我人生的又一大转折点,我们几位合伙人苦心经营20余年打造的中国工程胶粘剂细分领域最具创新能力的龙头企业被美国一家跨国公司收购了。作为创始人之一,我感到非常无奈和惋惜。20余年的创业生涯历历在目,我的思绪常常穿越时空,在往事与现实中游荡。当时突发奇想要以创业为背景写一部长篇小说,回顾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历程、反映时代巨变。写《铁哥俩》有种使命感,反思发展中的问题、揭露人性是我写作本书的动机。

张扬:《铁哥俩》的故事从1976年一直写到2018年,跨越40多个年头,读后感觉有生活、有激情、有时代、有矛盾、有冲突……因为我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感觉小说中的许多情节都似曾相识,因此感触颇深。请问您这部小说是否有自传性质?

翟海潮:我是60后,经历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全过程,我很庆幸自己亲历了这个充满了激情和巨变的时代。20世纪90年代初,当我与几位同事一起创业时,正赶上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的第二波创业潮——知识分子“下海”。身为大学讲师的我,当时宁愿食不果腹也要选择充满不确定性的创业生活。几位合伙人,优势互补,同心协力,公司快速发展,十多年时间,公司取得了中国细分市场第一名的辉煌成绩。但“同甘苦易,共富贵难”,几位合伙人终因性格、价值观以及经营理念的差异不欢而散。

《铁哥俩》有自己和自己创业公司的影子,但小说是虚构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铁哥俩》虽然以自己熟悉的领域、以创业为背景,融入了我几十年的所见所闻、生活感悟,但我把它放在更加广阔的历史背景上去思考,甚至这个背景不光是中国的,而且是世界的,我把它看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缩影,尽量使作品具有更大的意义。

张扬:《铁哥俩》小说中有催人奋进、震颤心灵的东西,也有揭露黑暗、让人生气的东西,您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翟海潮:主要是想反映时代的巨变,特别是人的变化,从现实的角度、历史的视野,拨开生活表面钻到生活的深层中去,反映现实,揭示人性。在中国改革开放、时代巨变的大背景下,创业、打工、留学、移民一幅幅普通人奋斗的画面历历在目。在奋斗的主旋律下,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和社会问题也跃然纸上:“天上人间”、“莞式服务”,追星、网络游戏,不婚、不育,二奶、小三、私生子,住房难、上学难、看病难、留守儿童,行贿、受贿、腐败……这些现象在《铁哥俩》中都有充分体现。

我作的一首词《鹧鸪天·铁哥俩》可以视为小说《铁哥俩》的主题歌:

机巧缘和岂偶然,寒窗六载结金兰。

齐心相辅创宏业,协力能为谱巨篇。

同苦易,共荣难,征途分道各扬鞭。

纷争恩怨因何故,昂首苍穹问碧天。

张扬:《铁哥俩》塑造了以李铁英和葛星火为主人公的众多人物,从创业者、普通的打工者、坐台小姐,到政府官员甚至副省长,许多人物都栩栩如生,如见其面,如闻其声。例如我国第一批自费留学生代表Peter陈,“小留学生”代表葛明,职业经理人代表徐光达,“二奶”代表刘歆瑶,“小三”代表白姗姗,腐败官员的代表贾政,“留守儿童”代表李欣冉等等。特别是李铁英和葛星火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物,您是如何构思的?

翟海潮:《铁哥俩》的构思首先是从人物设计开始的,一个人物就是一个世界,它不是孤立的,而和整个社会密切相关,互相折射。从一个人到一个家庭、到一个群体,然后是人与人、家庭与家庭、群体与群体的纵横交叉,最终织成一张人物大网。主人公能够在情节的流转中一直处于强有力的运动状态,就会带动其他人物一起运动。经过构思,一大群人物就会从思维的地平线渐渐地走进您,成为活生生的存在,从此以后,您将生活在您所组建的这个世界里,和他们一起哭,一起笑。您是他们的主宰,也将是他们的奴隶。

人物从哪里来?从生活中来,从观察中来,从熟悉的人里来,从自身来。可以说,我所塑造的所有人物均来源于生活。我本人经历了创业,包括主人公在内的人物,都是我所遇到的,这些人当中包括我的同事、同行、客户、供应商甚至亲戚、朋友和家人。我在生活中有很多不同的感受,才概括出这些人物形象。例如,当代创业者当中有夫妻合伙创业的,有兄弟合伙创业的,有同学合伙创业的等等,创业过程中离婚的、兄弟反目者大有人在,这些都在李铁英和葛星火的身上交织起来,李铁英和葛星火具有创业者的共同特征。

李铁英和葛星火的确是形象反差强烈两个人物,是内向、外向两类人的典型。李铁英性格内向,不爱交往,独立自强,耐得住寂寞,他具有技术和创新天赋和战略眼光,外表平和,内心急躁,固执,执行力强,说到做到。葛星火性格外向,善于交际,是个“见面熟”,能记住很多人的电话号码和生日,具有营销天赋,是一个性情中人,热情洋溢,具有跳跃性思维,但经常变卦,耐不住寂寞,是个“坐不住”的人。从合伙人的角度考虑,两人优势互补,所以他们的创业很成功。

张扬:看得出来,《铁哥俩》以对中国改革开放40余年错综复杂的矛盾的整体把握为前提,把人物的命运、人物的内心活动中完整地展现出来。在这个大转折时期,现实生活中的各个方面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互相交织,呈现出纵横交错的状态。您塑造的人物中,您最满意的是哪一位?人物有原型吗?

翟海潮:最满意的应该是葛星火,这个人物有原型,但不是一个人,葛星火是众多创业者的混合体,我把我所认识的、熟悉的几位行业内的创业者融葛星火于一身,所以就显得葛星火这个人物很丰满、很立体。人物形象能不能站起来,关键是这个形象是否真正反映了生活中的矛盾冲突,是不是一个典型。葛星火的性格是多层次的,各行各业都有葛星火。葛星火这个人物充满激情,富有情感的爆发力,诸如嫉妒、贪婪、色欲、野心勃勃、爱、恨、报复、怨恨等人性情感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而李铁英这个人物相比葛星火写得单薄了些,如果再展开一些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另外,我觉得杨丽娟这个人物设计的也很成功,她是李铁英和葛星火小学同学、班花,生活所迫,后来成为卡拉OK出台小姐,曾与葛星火相遇。后来到东莞做“莞式服务”,再后来做妈咪,葛星火公司上市敲钟第二天带贾政去东莞太子酒店享受“莞式服务”,又遇上了杨丽娟。2014年扫黄,杨丽娟被抓,后来改邪归正,回到家乡承包土地并开了食品加工厂。写《铁哥俩》初稿时,并没有设计这个人物,是修改时加上去的,我觉得这个人物也很典型,通过她反映出诸多社会问题,反映了改革开放中的另一种现实,激发读者思考。

张扬:《铁哥俩》中有不少精彩情节,如“班里有个淘气鬼”,“情窦初开朦胧恋”,葛星火的妻子“大闹公司”,葛星火设“美人计”差点让李铁英家庭破裂,葛星火“私生女曝光”,公司“罢免董事长”、“股权质押爆仓”等等,真是矛盾和冲突不断,惊心动魄,引人入胜。您是如何处理主题、人物、情节、结构之间的关系的?

翟海潮:构思时,主题、人物、情节其实是同时进行的。如果写不出矛盾,写不出人物,也就没有主题。仅仅有个思想是根本不行的,主题的深度,离不开人物的深度和对整个社会问题认识的深度。情节表现人物的个性,结构体现情节之间的关系。章节之间要有伏笔,留下悬念。

《铁哥俩》以李铁英、葛星火两条“河”为主线,两个人各有各的社会关系,家庭、亲戚朋友、同事、客户等,这两条河各有各的河床,不时汇合到一起流动,最终分成两条平行的河……《铁哥俩》的结构,大致分为“同窗”、“合伙创业”、“散伙”、“竞争”四大部分。前两部分写李铁英和葛星火是“如胶似漆”的铁哥们,同窗六载,“合伙”创业。“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两人优势互补,并肩前行,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后两部分写两人分歧不断加剧,最终因价值观和管理理念差异而 “散伙”,变成了“冰冷如铁”的竞争对手,并展开了您死我活的激烈竞争。书中的情节均来源于生活,都是我几十年人生中的所见所闻。

设计人物时,我通常先从人物的结局(终点)着手而不管起点,找到终点之后,您就大约知道这张大网上所有的线索最终会完结在什么地方,您就可以任意设置纵横交错的情节,您甚至可以放心地、尽情地把这些线索弄得更“乱”一些,以至将读者引入“八卦”之阵,使其读不到最后就无法判断人物的命运和结局。切忌一马平川地让读者长驱直入,必须让读者不得不在每一个曲里拐弯处停下来细心阅览方可通过。如果处处设置沟壑渠道,那么,读者就很难大跨度地跳跃到全书结尾部分。

通过《铁哥俩》的写作,我深刻地体会到,写作是一个分享经历、传达人生信条的过程,您必须探索心灵的最深处,去唤醒内心最强烈的激情。如果您的创作没有触及您的心灵,您的作品肯定不会吸引人。您的作品必须变成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字字句句都应该是肺腑之言。首先要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才能影响社会。故事可以虚构,但是您的感情、体验决不能虚构。只有您亲身体验、感受过的,写起来才真切,才能使读者感同身受,才能使您虚构的故事变成真实的故事。(翟海潮,张扬 撰)

责任编辑:郑珊珊 校对:郑珊珊